閑言碎語

  早晨,易文去上學,邊走邊哼著頭一個禮拜在學校里學的一首歌。他喜歡學校,朋友也多。今天是禮拜五,按慣例老師會給他們朗讀一本書,有時會讀四十五分鐘呢。那本書里全是宗教故事,同學們聽得都很入迷。故事可真是一種犒賞。

  沒走多遠,易文追上了葛雷。葛雷瘸腿,但他很堅強。他總是盡量快快樂樂,只要可能,就與其他同學在一起玩。易文與他是很要好的朋友,但其他男同學就不是很樂意與一個殘疾人在一起。何況,葛雷從來不肯作壞事,不管什么時候,男孩們若想不服從老師,或者戲弄其他同學,葛雷都不肯同流合污。

  “嗨,葛雷,你好嗎?家庭作業作完了嗎?”易文問。

  “我們沒有家庭作業吧?”葛雷一下子就緊張起來。

  易文眨眼笑了起來:“我只是跟你開玩笑呢。”

  “嗨,我們今天又有故事聽了。我好開心,你呢?”

  “一樣。來,我來幫你拿午餐。我喜歡警察以為湯姆在偷東西的那一段。真嚇人!”

  “我喜歡湯姆與女基督徒交談的那一段。它使我想到我自己的靈魂。”葛雷文靜地說。

  易文不自然地咳嗽起來,沒說什么。葛雷轉移了話題,他才松了一口氣。“易文,明天到我家來,我得了一個新游戲,我們可以一起來玩。”

  “好啊。什么時候?”

  “什么時候都行。”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學校操場。易文把午餐還給葛雷,一溜煙地跑到足球場他那堆朋友里去了。

  “嗨!易文,葛雷今早說什么了?”鮑波叫道。

  易文討厭他們嘲笑葛雷。他嘆了一口氣,咕嚕道:“沒說什么。”

  “別逗了!你們不會一路走到學校,一句話也沒說吧!”麥可嘲弄地聳聳鼻子。

  鮑波咧嘴一笑:“他向你布道了吧?”

  “好葛雷總是在布道!”馬軻怪腔怪調地添油加醋。

  “我們只是談到羅潔小姐給我們讀的故事,沒說別的。”易文希望他們不要再談葛雷,但他不敢跟他們這樣明說。他不想失去朋友。

  麥可諷刺說:“我打賭葛雷仔一定喜歡它。那是最適合他的故事。至于我,我覺得它怪里怪氣的。”

  “就是,她應該讀些怪物的故事。”鮑波建議說:“不過對小葛雷來說,那會嚇死他的。”

  男孩們又鬧又笑起來。

  “伙計們,來,我們來玩吧。球哪兒去了?”馬軻喜歡踢足球,不愿浪費更多的時間。

  “就是,孩子們,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。”易文模仿著老師。他很高興他們轉移了話題。模仿其他人是易文的專長,總能把男孩們逗得哈哈大笑。

  “易文,學蘇珊!”鮑波催促道:“我喜歡看你學她。”

  易文一點也沒有猶豫,就學開了蘇珊。她不很聰明,考試不及格時,總是眼淚汪汪的。她戴著一付厚厚的眼鏡,說話有些口齒不清。易文這一模仿她,男孩們哄得更厲害了。

  “學葛雷,易文!”麥可嚷嚷道。

  “快點啊,別娘娘腔!”見易文有些猶豫,馬軻緊逼不舍。

  易文心中很明白,這樣作不對,但他想博得眾人的歡心。于是他開始模仿葛雷,夸張他的動作,擺出最滑稽可笑的姿勢來。易文注意到有几個高年級的男孩也向這邊張望,心里美滋滋的。

  突然,所有的男孩都安靜下來。易文以為是老師來了,一轉身,卻發現站在那里的是葛雷!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,整個表演他都已經盡收眼底。

  易文想吐。他等著葛雷哭,或者發脾氣,沒想到葛雷什么也沒說。他只是轉過身去,一跛一瘸地走開了。

  “葛雷,等等!”易文在后面叫。

  葛雷沒有等他。易文從來沒見過葛雷臉上這樣一種受傷的痛苦表情。

  “易文,別擔心,他會沒事的。”鮑波尷尬地說。

  這并沒使易文好過一點。那一天過得一塌糊涂,他几乎沒跟任何人說話。作功課時他偷偷地瞄了葛雷好几眼,葛雷似乎又不是很專心。他希望自己能跑過去,攬住葛雷,痛痛快快哭一場﹔他但愿自己有勇氣求葛雷原諒他。他感到自己像個叛徒,而明天他還約好去葛雷家里!

  易文又瞄了蘇珊几眼,她正擦數學作業本上的一個錯處。她似乎總是作錯事,沒有人敢對她表示友好,課間她總是一個人玩。易文深深感到羞恥。

  放學了。易文回到家中,徑直沖到自己的臥室,關上了門。他一頭栽到床上,哭了起來。媽媽經常警告他,不要隨大流,而他卻傷害了他最好的朋友,還戲弄蘇珊!僅僅是因為想隨大流!父母還教導過易文,應該把他所有的需要擺在神的面前。他想試一試,結果是哭得更厲害。神對他該是怎樣的憤怒,他怎么才能糾正這個錯誤?葛雷還會跟他說話嗎?他作了這樣可惡的事,神還會聽他禱告嗎?

  “易文!”是媽媽在叫,“來喝點東西!”

  易文想答應一聲,卻說不出話來,他難過極了。

  “易文?”媽媽上樓來了,“兒子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她看見他滿臉是淚,心疼地問。易文想不哭,但怎么努力也沒有用,淚還是一串一串地落下。媽媽把他攬在懷里,等著,直到他止住淚。然后溫柔地說:“告訴我怎么回事。”

  易文向她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為,自己想合群的動機,他真是希望自己沒有作過這樣的事情。

  “你為此禱告過了嗎?”媽媽問。

  易文一聽媽媽問這個,又哭了:“我試過,但我感覺神不會聽我的。”

  “你是個非常頑皮的孩子,也很不友好,的確不值得神的垂聽。但如果你向瓷認罪,瓷會愿意饒恕你的罪過。易文,你應該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神坦白,求聖靈在你的心里作工,使你真正悔改。”這一席話媽媽說過不止一次,但這次易文是用心在聽。“兒子,我讓你一個人呆几分鐘,然后下樓來吃點東西。”

  易文試著按媽媽的建議去作,向神認罪,但他覺得比先頭更難過了。如果神永遠不再聽他,他也不覺得意外。他覺得自己不配站在聖潔的神面前。最后他下樓去了,心里仍然沉甸甸的。

  爸爸一回來,媽媽就把他拉到臥室里。易文知道媽媽在跟他說這件事。他也知道爸爸飯后一定會跟他談話的。

  晚飯后,像往常一樣,他們收拾了桌子,呆在廚房里,讀完經,禱告完了,到了談論當天的經歷的時候。爸爸問:“你准備怎么辦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葛雷要我明天去他家,但那是在……”他的聲音哽咽住了,又想哭。晚飯時他吃得很少,甚至連動也沒動他最愛的甜點。

  “你認為你應該等到明天嗎?”爸爸問。

  易文的胃扭成一團,他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再面對葛雷。但他也知道爸爸是對的。

  “你必須向他道歉,”爸爸說:“但道歉并不能治愈你所造成的創傷,至少很長時間都不會。你也受了傷,兒子,你的靈魂受了傷,這傷只能由聖靈來醫治。我希望你不會馬上就忘掉這一教訓。想擺脫我們不喜歡的事很容易,這就是其中的一件。也許到了下一個禮拜,你就會奇怪,自己為什么會對這件事這么不安。但神是不會忘記的,你的罪必須由神來饒恕。”

  易文點點頭,他知道這個道理。但神會饒恕他的罪嗎?

  “你想要我同你一起去葛雷家嗎?”

  易文想說不,但有爸爸支持他會好一些。于是他悄聲說:“我想。”

  去葛雷家的路從來沒有這么短過。易文想抱住爸爸的手,但他不愿任何人看見他這樣子。

  他按門鈴時,手抖得很厲害,心跳得很急促,嘴唇發干。他只想拔腿跑開。但葛雷的爸爸開了門,要他進去:“葛雷在客廳里,易文。約翰,請進。”后面那句話是對易文的爸爸說的。 

 葛雷正費勁地在讀一本書,他已經聽見了前門的對話,等著易文邁進客廳。

  “嗨,易文。”他向客人打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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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易文應了一聲。突然之間他明白了自己作的是什么。他似乎對葛雷有了一種新的認識:一個瘸腿的男孩,經常要忍受疼痛,動過好几次手朮﹔一個神的孩子。而他易文竟然當著所有男生的面拿他當笑柄!他感到自己只有被扔進地獄,公義才能得到伸張。除此以外,他不配得到其他待遇。

  “你生我的氣了嗎?”他知道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,但他不知該問什么。

  “不。”

  “為什么?”易文瞪著葛雷,“怎么可能?”

  “易文,我被饒恕過許多更可怕的罪,我不應該生你的氣。”

  “可是葛雷,我所作的,實在太可惡了。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!”淚又要奪眶而出,易文使勁把它憋回去了。

  “是的,你傷了我的心,”“葛雷把自己眼眶里的淚憋住,“但我有許多壞念頭。最初我只是感到受傷,然后我氣得發昏,我甚至覺得我恨透了你。我很抱歉,求神饒恕我。”

  易文聽到這里,打斷他:“可是葛雷,我才是那個應該請求饒恕的人哪!如果你恨我,不再跟我說話,是我罪有應得呢!我只是,我只是……”易文再又忍不住眼淚,“我只是覺得難過極了,我但愿我從來沒作過這樣的事。對不起,葛雷。”

  “我原諒你。你還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
  “真的嗎?”

  “你想見識我的新游戲嗎?”葛雷呲牙一笑。

  易文放聲大笑起來,渾身上下輕松得不行。葛雷是一個真正的朋友,比學校里其他的同學都要好得多。

  那天晚上,易文躺在床上,回想著這多事的一天。他已經請求了葛雷的饒恕,重新獲得了他的友誼,但神似乎依然離他很遠。他又將他模仿葛雷和蘇珊的鏡頭回想了一遍,意識到取笑蘇珊是同樣的有罪。因為葛雷看見了他所作的,所以他才覺得更糟。但在神的眼里那是同樣邪惡的。也許他只是在為后果感到后悔。他禱告道:“主啊,給我真正悔改的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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